聂远心知耶律依霜要将此行所为之事与他说出,在这厅堂之中毕竟不便多言,便也随幽兰而去。
黑袍客也提了壶酒晃晃悠悠地跟随过去,耶律依霜见他跟来,一扬手拦住道:“你在这儿等着。”
黑袍客冷冷一笑,坐回了桌边饮酒。聂远朝他微微示意,继而和耶律依霜跟着幽兰上了三楼,三人一直走到尽头一间房前站住,这房名正是“幽兰”。
幽兰向聂远和耶律依霜致意道:“这间雅间还望二位满意。”
耶律依霜向四周走动环顾一周,觉得这一间房果然偏僻静谧,四周都无客人来往,当下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回去吧。”
幽兰讪讪一笑道:“两位客官若有什么需要,随时唤奴家过来便是。”说罢她一转过身,便换了一个奇奇怪怪的表情,又心想这聂姓公子和那女子多半是有私情,心中顿时暗暗觉得好笑。
聂远见耶律依霜一直警惕地看着幽兰,一直待幽兰走后,聂远拉开幽兰间屋门,向耶律依霜示意道:“请。”
耶律依霜斜眼瞟了聂远一眼道:“还用进屋里吗?我看这儿已经很僻静了,你在这听我说就是了。”
聂远一怔,随即汕然一笑道:“在下失礼,那便请姑娘开门见山吧。”
耶律依霜点点头道:“你知道失礼就好,我来找你是……”
她话说到一半踌躇起来,好像不知该如何措辞,聂远说道:“我猜是姑娘想请在下帮姑娘一个忙。”
耶律依霜冷冷看聂远一眼道:“我没你想得那么傻,你们汉人说‘无利不起早’,我知道你们汉人狡诈精明,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所以我想和你做个交换。”
聂远摇摇头道:“在下只知道成见是人心中的一座大山,而这座大山在姑娘心中似乎还很重。”
耶律依霜冷笑一声道:“何必用花言巧语来粉饰自己?若不是唯利是图,石敬瑭又怎会割让领土、甘心做‘儿皇帝’去向我叔父求兵?”
聂远也置之一笑道:“在下已说过姑娘心中成见颇深,石敬瑭乃是沙陀人,并非汉人。姑娘不过是把天下人共有的对富贵权力的欲念和心机手段,都安在了中原王朝身上。”
耶律依霜轻哼一声,满是不屑道:“我不愿与你争口舌之利,我找你来,是想与你做笔买卖,既然是买卖,就要定下一纸契约。”说完她又观察着聂远反应,似乎在考虑值不值得与他说出来。
“姑娘请说吧,在下自会考虑。”聂远道。
耶律依霜片刻思索之后决定下来,又狠狠咬咬牙对聂远道:“说这笔买卖之前,我想提醒你的是,那天在潞州你与我说过的话,我一句也不信……”
“如果姑娘果真一句也不信,那今晚就不会和在下站在这里。”聂远接话道。
耶律依霜沉声一笑,拾起酒壶递给聂远一壶道:“算你聪明。不过我还想提醒你,窥探萨满的心思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在下不是在窥探萨满大人的心思,只是看出了耶律姑娘的心事。”聂远说着,接下了耶律依霜的酒壶。
“随你怎么说……你狡诈地像一只狐狸。我还是那句话,你的话我一句也不信,也一句都不当回事。”
聂远幽幽叹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就权当姑娘与在下做利益交换,姑娘请说吧,其中利害在下自会掂量。”
耶律依霜似乎非要如此才放下心来,继续说道:“我想让你帮我做的事情是救出我父王,再设计保全我还在上京府的阿弟。”
聂远原也对此料到了几分,但此事分明是契丹国皇室纠纷,已远远不是一般的江湖恩怨。聂远心知十分棘手,便由衷问耶律依霜道:“姑娘做不到的事,又何以觉得在下能做到?”
“因为我看出你很擅长阴谋诡计。”耶律依霜冷笑道。
她说到此处顿了片刻,冷笑着的面容竟又忽然转愁,又向聂远解释道:“自从我上次在潞州刺杀未果,你向我花言巧语了一番我叔父的计略之后,我从此每日彻夜难眠,还是无法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战功赫赫,在族里威望很高,我也一直很敬重他。”
聂远看着耶律依霜眼露柔情,柔情中却包含着痛苦。他觉得再引诱于她有些残忍,但还是认真地对她说道:“可你更应该相信你父亲,他七年前带你逃难中原并不是无端之举,从那时起你就不该再对你叔父抱有幻想。”
耶律依霜点点头道:“我知道我们契丹人手足相残是你想看到的事情。可是我想了很久,却发现真相或许真的如你所说,当我想要救出我父王时,却发现为时已晚。”
“依在下猜测,现在非但令叔父要置你父王于死地,唐皇李从珂也不肯轻易绕过他,只要你父王在他手里一天,不管还剩下多少价值,总归是一枚筹码。”聂远娓娓说道。
耶律依霜微微吃了一惊,略带不屑地看着聂远道:“你看起来一本正经,甚至还有些老实,可肚子里竟有这么多心思。正应了你们的那句‘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聂远微微笑道:“可我们还有句话叫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些心思全看用在什么地方。退一万步来讲,在下是鬼谷弟子,纵横捭阖、搅乱风云本就是鬼谷家的本行。”
“看来我似乎还找对了人?”耶律依霜冷笑道。
“姑娘说过我们是一场交易,在下也是有条件的。”聂远道。
耶律依霜靠在栏杆旁边,举起酒道:“你先不用急着说条件,议事不可无酒,喝下这酒,今晚之约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一言既出,不得反悔。”
聂远一口饮下这辣酒,只觉得喉如刀割,酒入愁肠,又激得他浑身经脉发热。他随即朝耶律依霜一拱手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一言既出,绝不反悔。”
耶律依霜见聂远这酒喝得勉强,在心里暗暗哂笑他一通,又对他道:“你说吧,什么条件?你若能保全我父王和我阿弟,莫说金银财宝……我知你好色,你想找的花蝶那样的美人,我也能替你寻来。”
“你从哪里看出我好色?”聂远实在想不通,他能在青楼里和招待他的幽兰都相敬如宾,耶律依霜不说他笨拙,反而说他好色,真是好没道理。
“我懒得跟你讲这些没用的东西,你说条件吧。”耶律依霜冷冷道。
“好,在下替姑娘做两件事,只要一个条件,那便是契丹十年不得入寇中原。”聂远坚定道。
耶律依霜霎时大吃了一惊,随即只当是听了一句无稽之谈,对聂远轻蔑一笑道:“你何必说一件不可能的事?莫说是现在我叔父已经兵临城下,覆水难收。就是我父王能重登帝位,他若要南下中原,我也必会做三军前锋和你为敌,我今日绝不会与你定下这种约定。”
“那便五年?”聂远又试探道。
耶律依霜见聂远神态认真,不似说笑,顿时心生疑惑,又问他道:“先莫说几年,你想要契丹不去犯边,当作为我出计策的条件。可我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萨满,哪怕是一炷香的停战我都决定不了,不知道你如何会有这样可笑的想法?”
聂远见耶律依霜也认真起来,一碰她酒壶笑道:“姑娘不必紧张,在下自有办法让姑娘获得能做这个决定的权力,但在下却以为,姑娘要做的事比在下要难得多。”
“我要做的事情,是要动武吗?”耶律依霜问道。
“不是要动武,是要守信。”聂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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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蝶见柴荣神色警惕,忽然眼神中流出一阵杀气,当即银铃般“呵呵”一笑道:“公子不必紧张,奴家没有对你不利的意思。何况奴家就是真要对公子不利,难道就能做得到么?方才虽然天黑,可奴家却看得清楚,大名鼎鼎的寒鸦二鬼可是毫无还手之力地败在了公子剑下,何况病如西子般的奴家。”
柴荣仍冷眼看着花蝶,这时柴嫣忽然快步走上前来,拿起桌上一只酒樽对花蝶道:“请。”说罢便仰头就喝,柴荣连忙上前将她手中酒樽抢过道:“不可胡来!小心有毒。”
花蝶流露出微微失望的神色,她缓缓站起拿过了柴荣手中的酒杯,将其中美酒倒进自己酒樽里些,随即又将自己樽中酒一饮而尽。
花蝶将空空如也的酒杯对着柴荣道:“上好的牡丹酒,公子不喝,可真是暴殄天物。”说罢她又向柴荣举起了另一手持着的酒樽。
柴荣果然闻得樽中传出一阵清香,便接过了那酒喝下,又将空樽亮给花蝶。
花蝶莞尔一笑道:“这才像话。”说罢她又端起旁边的一满樽酒,对着柴嫣笑道:“妹妹能饮一杯无?”
柴荣朝柴嫣点了点头,柴嫣接过那酒一口喝下,又将酒樽在桌上重重一扣,怒目质问花蝶道:“你可以说了吗?柳姐姐在哪里?”
花蝶见柴嫣十分生气,又看向柴荣,却见他也以相同神情看着自己。花蝶长吁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们要找的柳姑娘,她生得很俊俏,性子又温柔可人,还是柳叶刀的传人。哦,这酒好喝,奴家先给公子和妹妹斟酒罢。”
花蝶话说到一半,又不急不忙地斟起酒来。她这一下惹得柴荣火起,柴荣当即一推花蝶嫩肩,却听她“啊”的娇声一叫,一下子跌坐在了座椅上。
一旁的如茵急忙一伸臂拦住柴荣,神情严肃道:“不许动花蝶姐姐。”
“公子弄疼奴家了,拉奴家起来。”花蝶揉着肩媚声道。
柴荣本以为花蝶必有武功在身,谁知她真的一推便倒。他不愿再与花蝶纠缠不休,一拉花蝶玉手将她拖起,又牢牢盯着她眼睛道:“柴某不是什么时候都讲怜花惜玉,姑娘最好别消磨柴某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