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汉性情直率,坐下后便问道:“大师和公子武功都比我强,我叫郑恩,不知道你二位大名?”
“老衲法号智璇。”
“智璇?你就是我师父说过的少林派第一高手?”那大汉惊道。
“虚名而已。”智璇双手合十道。
“晚辈柴荣,久仰智璇大师。”柴荣道。放弃少林寺住持身份的少林派第一高手,柴荣意识到自己此行着实见到了高人。
“大师二字,老衲是不敢当的了,倒是柴荣公子青年才俊,江湖人士都很是敬仰啊。”
“晚辈实在是不敢当,这位大哥武功才是着实厉害。”柴荣谦逊道。
智璇顿了顿道:“如果老衲没记错的话,我那夏侯师侄收留郑施主时,郑施主只有几岁而已。一晃这许多年过去,算过来,郑施主还要比柴公子小上些。”
听到郑恩比柴荣小些,柴嫣简直惊呆,不由得又看了看郑恩那张有些凶神恶煞的脸,真想不到这样一个虎背熊腰使钢刀的大汉竟然只有十几岁。
“大师知道我师父那时候的事情吗?”郑恩急切地问道。
智璇缓缓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郑施主为何离开天刀门?”
“这也正是我想知道之事,我早些年在师门一直不涉足江湖。直到近些年来,我才对我师父夏侯中的一些不光彩的旧事有所耳闻。”
“施主何不自己问问尊师呢?”智璇道。
“咱家何尝不曾问过?每次问时,师父总是含糊其辞,我想我年纪也不小了,正好出山闯荡一番,便不辞而别,离开了师门。”
“郑兄弟可是在此处暂住吗?”柴荣问道。
“就算是吧,咱家路过此地,见些和尚收香火钱,请他念经讲法,却是一概不知,我便索性占了这个寺庙,做这些不光彩的事凑些盘缠。”
“当今世道,佛家弟子良莠不齐,倒是贫僧的罪过了。”智璇双手合十道。
在柴荣这个外人面前,郑恩谈及自己师门之事,本当有所回避,但他说话向来百无禁忌,竟然不顾柴荣柴嫣二人在场。
不过对这类广为流传的江湖传闻,柴荣却是早有耳闻,郑恩所知甚至不多于自己。天刀门掌门夏侯中身为一代刀法宗师,行为多有不端,也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在柴荣看来,郑恩我行我素,随意离开天刀门,不管怎么来说都是不敬于师门,毕竟还是不宜多言。
“郑兄弟,相见即是缘分,郑兄弟行走江湖若是没有盘缠,问柴某一声便是,不必做这打家劫舍的勾当了。”柴荣道。
郑恩道了一声多谢。
柴嫣在一旁看郑恩之前五大三粗的粗鲁模样,和现在与一位禅师一位鲜衣怒马的公子对话时礼仪周全的模样对比之鲜明,忍不住“呵呵”一笑。
柴荣白了她一眼,示意她不得无礼。
“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大师和我明说。”郑恩道。
“此事说来话长,不知两位施主可否曾听闻绝天门?”
“晚辈对此确实是有所耳闻,据说是数十年前的江湖第一大门派,但是掌门先生过世以后,不久便日趋羸弱了。”柴荣道。
“柴公子果然见多识广,不过公子可知绝天门当初如何消亡?”智璇问道。
“大师见笑了,这一节晚辈如何得知?”柴荣微笑道。
“这一件事,便和郑施主师父、现在的天刀门掌门夏侯中关系甚密。”智璇又道。
“愿闻其详。”柴荣道。
“话要从老衲还未出家时说起了,算来老衲出家至今恰有三个轮回了。”智璇长叹一声道。
“大师三十余年苦修,佛法和武功均已登峰造极,晚辈佩服之至。”柴荣这一句既有诚心夸赞,也是为了应下智璇的话茬。
智璇闻言,哈哈一笑道:“施主但知其一,不知其二,老衲这一身拙劣的武功,却是在出家以前便打下根基的。那年应是唐朝昭宗皇帝天复二年吧,老衲年纪尚轻,武功小成,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柴荣闻言笑道:“大师说是小成,大概也要胜上晚生几倍。”
智璇讲起当年往事,愈发起了兴头,脸上也止不住地绽开笑容,说到苦难之时,又不禁连声苦叹:“那时唐朝已经名存实亡,外有藩镇征战不休,内有奸臣宦官弄权,那百姓的性命便如蝼蚁一般,任由践踏。”
“朱温篡唐至今已有三十年,当今天下又何尝不是如此。”柴荣扼腕叹息道。
“柴施主有忧国忧民之心,甚是可贵。当年老衲也是如此,那年初出山门,倍感痛心,决心要救黎民于水火,恰巧也是那年,老衲遇见了他二人。”
智璇又摆摆头笑道:“那时他二人在老衲眼里,真如星辰一般超脱世外。”
柴荣听闻此句,心中暗惊,江湖最大的几大门派“一堂三门四派五帮”中,少林派早在唐初便以僧兵闻名天下,百年来更是经久不衰,入得江湖上得战场,智璇身为少林派第一高手,其年少仰慕之人,真不知是何等人物。
“不知那二位前辈是?”柴荣问道。
智璇卖个关子道:“他二人施主未必见过,却一定听说过,那便是后来先与老衲和何兄并称‘武林四杰’、又称‘海内四雄’,最后变为‘江湖四老’的二位人物。”
柴荣思考片刻,恍然道:“这位何兄可是当今五行派掌门何长老吗?”
智璇一笑道:“正是,另两位施主却未必认得,他二人便是当年的纵横双杰、鬼谷传人。”
“鬼谷纵横?那不是在先秦时就已消亡的流派吗?”柴荣惊讶道。
“公子此言差矣,若是消亡,那饮雪楼主又何以将其排入江湖四大派之中呢?”智璇道。
“说来不怕大师和郑兄弟笑话,今年年初晚辈还曾收到饮雪楼信函,称晚辈武林排行下降两位,位列七十二名。”柴荣一笑道。
“这便奇了,我。打不过你,尚且排在六十四名。可见那饮雪楼主也不是什么好鸟。”郑恩道。
郑恩刚一说完,智璇微微一笑道:“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智璇话音方落,一个白影倏然闪到了房梁之上,未及柴荣和郑恩反应,那白影说道:“柴荣与郑恩相持不下,柴荣略占上风,江湖排名升至六十六名,剑术排名升至三十三名,郑恩江湖排名降至六十七名,刀法排名降至二十一名。智璇胜郑恩,仍居第七。”此人白袍飘起,身形难辨,话音却是女子之声。
柴荣见此人无声无息,一瞬之间就已闪身到房梁之上,轻功真乃世所罕见,他见到这等高人,绝对要结识一番,当即说道:“在下柴荣,见过饮雪楼主。”
那饮雪楼主闻言,背对众人站定在了房梁上,待片刻之后飘在她身后的白袍落下,柴荣才看清她浑身穿着一身雪白,头发略加梳理,披在身后。
“公子可有事吗?”饮雪楼主问道。
柴荣一时语塞,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问道:“在下想请问楼主,不知当今武林天下第一的桂冠谁人可得?”
“公子问剑法、刀法、枪法,还是问内功、轻功、暗器?”饮雪楼主道。
“请问轻功、剑法与全面武功排名。”柴荣道。
“若是单论轻功,在下忝列第一;单论剑法,当今第一是寒鸦四杀客的黑袍剑客,不过近来听说他已脱离寒鸦;论实际武功,鬼谷子颉跌博和寒鸦二鸦首的灭魄并列。”
柴荣听剑法第一并非章骅,有意相询道:“不知绝剑门掌门先生章前辈剑法位列几何?”
“章骅在剑术谱位列第五,位于黑袍剑客、正一教浪道人谭峭、五行派掌门何长松和绝剑门蜀中掌门、剑痴昭烈之后。”饮雪楼主说完,又道了一声:“还有要问的么?”
柴荣正在犹豫,却见智璇突然道:“不知前任饮雪楼主?”
“家父已经过世。”饮雪楼主头也不回地说。说完片刻,众人又见白裙在眼前一闪,屋里已没有了那饮雪楼主的半点踪迹。
“这饮雪楼主真是潇洒啊……有朝一日我也如此就好了。”柴嫣对方才智璇和柴荣交谈毫无兴趣,因此也一直没有插话,此时看见饮雪楼主来去自如,不禁神往。
柴荣笑道:“这天下每天争斗之事不下百场千场,你有饮雪楼主那每天四处游走打探消息的耐性吗?”
柴嫣闻言生气道:“哥哥认识我不过一晌,如何知道我没有耐性?”
柴荣一笑不再应话,对智璇道:“让大师见笑了。”
智璇笑道:“柴姑娘伶俐活泼,倒也难得。”
柴荣继续问道:“不知当年大师和鬼谷前辈结识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
“老衲当年是先认识了鬼谷师兄弟,师兄长老衲三岁,师弟长老衲两岁,我们却是一见如故,各言救世之策。说话间,一个路过的农人大感惊异,当即坐下敬老衲三人各一碗酒,开口畅谈。”
“这位农人可是五行派何长老吗?”柴荣问。
“正是,我四人结识之后,愈谈愈欢,痛饮一宿,各言大志。何兄在彼时已是五行派护法,一心护法,救天下百姓,教内甚至暗藏了许多溃败的黄巢义军;颉跌兄有辅国之才,欲要寻一明主助其一统天下,安民立命;老衲不才,想的是行走四海,救济难民。”智璇追思道。
“那位鬼谷派的师弟……”柴荣问道。
“那位师弟决心与师兄一在朝堂、一在江湖,共谋安定天下之计。颉跌兄决心进入朝堂,他便决心一统江湖,行善抑恶。那日过后,我四人结为兄弟,发誓生死不改、共匡天下。”智璇追忆起当年往事,眼里也放出了自他出家以来久违的光芒。
“前辈之志,晚辈佩服万分!”柴荣慨然道。
智璇摇头苦笑道:“世事弄人,那日之后,我四人各奔天涯,颉跌兄几经辗转,难遇明主;何兄护教数十年,终成掌门,却仍然难救世人;唯独颉跌兄的师弟白手起家,将绝天门发展成江湖第一大门派,其门派刀剑内功、各般武艺,都在江湖上无可匹敌。”
柴荣听来,连忙问道:“不知绝天门现在可还在吗?”
“公子可知三家分晋之典故?”智璇不答,反而问道。
“大师所说,可是春秋时晋国强盛一时,终因内乱分成赵、韩、魏三国之事吗?却不知这和绝天门有何干系?”柴荣道。
“当今武林的三大门,绝剑、天刀、御气,便是当年的绝天门。”智璇停下叹了叹气继续道:“也就是自那位故人死去,我们剩下的兄弟三人才彻底丧气,自此断了联系。”
柴荣听了这些陈年旧事,心中早已汹涌澎湃,却又不知智璇为何与自己畅谈这些陈年旧事,便道:“大师与晚辈讲述这些江湖旧事,晚辈深感荣幸之至。”
“公子有济世之才,老衲今日与公子多言,也是希望公子纵然偶有挫折,也不可洒去一腔热血。”
“多谢大师点拨,只是晚辈愚钝,虚度近二十年来,未有建树。”柴荣叹道。
“公子勿忧,公子尚且年轻,以公子之才,三十年定能平定天下、开创盛世,老衲此行,也算是帮颉跌兄一个忙。”智璇道。
“大师是说鬼谷先生?”柴荣惊讶道。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