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法颠的对话也便戛然而止。
“鲁东兄弟,大师你也在,那太好啦!”郝民圆火急火燎地跑到我俩面前,“兄弟是不是已经掌握了疑犯的一些线索?”
我看了一眼法颠,微微点了点头,不过也没敢把话说死:
“还记得昨天大户村的案子?”
郝民圆皱了皱眉头,一声苦笑:“我们就是为这案子来了,还能忘啦?”
“你们不觉得这两件案子极为相似吗?”我继续问。
“我们几个刚才已经讨论过,不过还没有最终确定是不是把两件案子合并调查。”郝民圆点头回道。
刘希立插话说:“我仔细检查过两具尸体的剥皮方法,虽不敢说出自同一人之手,但至少有八九分相似,这种熟练程度,我想没有个几十年的屠夫经历,是不可能的!”
郝民圆接着又说:“不过有一点似乎解释不通,两个村子相距几十华里,此前我们已经查过了,东户村的那老头,这两天并没有离开过村子,有不少村民可以证明。”
我回忆了一下,之前张雨婷的描述,他给老乞丐开门时,是下午,如果从东户村赶到杨庙村,来回怎么也得两个小时,而且两村之间必须经过大坝,这算是这一带的要道,这一来回的话,一定会有人看到过。
更解释不通的是,张雨婷被害的下午,老头就在村外的坝坡上放羊,直到暮色时分会赶着羊回村子。
可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几个人顿时陷入了沉思。
在院子里聊了会儿,气氛有些压抑,我把几个人叫到村支部办公室,他们来的四个人——包括一名司机——各自喝了两大杯子水。
郝民圆擦了擦嘴,把两起命案的线索全都罗列到了一张纸上。
我瞟了几眼,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原来是杨庙村的张雨婷先被害的啊!”
刘希立点了点头:“对!张雨婷被害时间应该比王怀文早六到十个小时,可能是张雨婷的尸体被河水泡过的原因,她真实的死亡时间要比我第一次尸检时推测的死亡时间早十二个小时左右。”
我点了点头:“看来人都会犯先入为主的错误,觉得先发现了王怀文的尸体,所以王怀文死亡时间要早于张雨婷,可实际上,我们发现张雨婷尸体时,她已经在河水里泡了超过二十四小时,影响了尸检判断,她很可能是从上游冲到这一带的。”
郝民圆朝我竖起了大拇哥:“兄弟很厉害嘛!这次回去后,无论如何我都会向刘所申请,把兄弟调到我们队!”
刘希立也投来了赞许的目光:“分析的有道理,继续!”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样的话,或许有一种可能!王怀文和王怀军是双胞胎,俩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不仔细看根本辨认不出来,或许村民们看到的,在村外大坝坡上放羊的人是王怀文。”
俩人互望了一眼后,几乎同时点了点头。
“这样倒是能解释过去,不过想证明当天下午出现在杨庙村的是王怀文,还得有证人才行!”刘希立说。
就在这时候,郝民圆的手机响了,他赶紧接起来:“喂!哪位?”
后来聊天时,他曾说过,作为一名老刑警,无论是视觉、嗅觉,还是感觉,都已经灵到了用常理无法解释的程度,例如这次,他只听到手机铃声,就预感到这个电话十分重要。
“是郝队长嘛!我是董集派出所的小孙,有件事需要向你汇报一下……”
郝民圆直接摁开了免提。
“有啥事,说吧!”
“郝队长,是这么样的,刚才我们接到报警电话,是大户村姓王的村民打来了,说他们家的之前的那具尸体不见了……”
听到这里,我头皮就是一麻。
是王怀文的尸体不见了?这怎么可能呐!难道王怀军这么胆大,还敢杀回来偷尸体?
话又说回来,毕竟是亲兄弟嘛!又没啥深仇大恨,难道就为了练某种邪门歪道,为所谓的延年益寿,就狠心害死自己亲哥哥,还亲手剥下他的皮?
人性呐!我觉得有时候用“恶”形容,真不够分量,这简直是狠辣,是歹毒!
挂掉电话后,郝民圆双手一摊,苦笑道:“咱就是劳累奔波的命,走吧!”说完,挥了挥手,双手揣进口袋里,朝外走去。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忙喊道:“我跟你们去吧!”
让我没想到的是,法颠也嘿嘿一笑:“我也去!”
很快到了大户村,王怀文家院子外已经扯起了警戒线,派出所的胖子他们围在一起正在小声商量着什么,看到我们车开过来,赶紧笑着迎了过来。
“到底什么情况?”郝民圆下车后,直接问胖子。
胖子摇了摇头:“这样的案子,俺们这帮人也没遇到过啊!偷钱,偷物,甚至偷人的案子,俺都接手过,这……这偷尸体,简直闻所未闻——又不是古尸,也不值钱呐!”
郝民圆白了他一眼,撩起警戒线走了进去。
“死者家属呢?有没有了解家属的基本情况?”
身后的胖子赶紧点头如捣蒜:“这个了解过,几个家属代表就在隔壁院子里,由咱们的人看管着呐!”
“胡闹!又不是犯人,连嫌疑犯都不是,你们凭什么这样对待人家?”
胖子本想邀功,没想到反被训斥了一顿,灰头灰脸地躲到了一边。
我跟着郝民圆再次进到王怀文的院子里,院里的灵棚已经撤掉,黑棺材似乎还在原来的地方,棺材盖横在一侧,棺内空空如也。
“刘科,再取此证吧!”
刘希立点了点头,带上白手套,开始工作。
郝民圆围着棺材转了一圈,似乎并没什么发现,又转身走到大门口:“死者家属呢!”
很快两个当地民警带着几个村民走了过来,其中有两个,我看着眼熟,应该就是那晚守灵队伍里的某个孝子。
郝民圆扫视了一圈:“谁第一个发现尸体不见的?”
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举了举手:“是……是我先发现的,本来想来大叔家拿点东西,可……可还没等进屋,就看到棺材盖横到了一侧。随后……随后才发现棺材里什么都没有了。”
“时间呢?”
“大概九点半左右吧!记得出门时,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不到九点半。”
“这么晚,你来拿什么东西?何况这里还是停放尸体的空宅!”郝民圆紧逼地问道。
汉子支支吾吾地没说出个所以然,而且脸涨红了。
“我……我也没……没拿什么……”
郝民圆眼一瞪:“不会是想来偷点东西吧?”
汉子脸更红了:“都是一家人,也就想先拿来用用,咋会是偷呢!”
人群里顿时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郝民圆摆了摆手:“你们自己家的事,自己处理吧!你发现棺材里的尸体不见了后,又是怎么做的?”398
那汉子赶紧回道:“我立刻跑着通知了兄弟们啊!再后来就拨打了110……”
这时候刘希立走了出来,郝民圆忙问:“怎么样?有什么线索?”
刘希立摇了摇头:“现场已经被破坏,暂时没发现有用的信息。”
“法颠呢?”
静下来,我才注意到法颠一直没有跟着我们进院子。
几个人朝着汽车方向走去,看到法颠正蹲在地上,玩弄一条小黑狗。
这是条土狗,没有成年人膝盖高,浑身的毛脏兮兮的,正在朝着法颠摇尾巴!这一下子,我脑中的紧张感顿时烟消云散了。
还别说,法颠的人缘不怎么样,但“狗缘”“驴缘”还都不错,之前和村口那头黑驴子交流的一幕顿时浮现出我脑海。
“大师,还得请你帮帮忙啊!”
郝民圆笑着凑了过去。
法颠转身瞟了他一眼,嘿嘿笑了笑:“先别吵!没看到我正在审案嘛!”
“啊!大师你……”
法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低下头和小黑狗“交流”。
刘希立也围了过来,似乎觉得眼前的一幕十分稀奇。
法颠朝着小黑狗发出些奇怪的声音,小黑狗又是摇尾巴,又是吐舌头,还真的好像能听懂法颠的话。
三四分钟后,法颠站了起来:“我问得差不多啦!”
郝民圆和刘希立互望了一眼,郝民圆忙问:“大师,你……你问到了什么?”
法颠还没开口,小黑狗已经朝着胡同口跑去,跑了十几米后,还扭头看了我们一眼。
法颠指了指,嘴一咧:“跟着它,相信小黑会给你们个大大的惊喜!”
法颠在前,我们几个紧随其后,七八个人跟着小黑狗一口气跑到了村外大坝上。别看这条黑狗其貌不扬,还真有灵性,它在前面跑着,没隔几分钟就转身看看我们,拉着距离远了,还知道等一等。
很快小黑狗跑到了黄河边上,朝着水里狂吠不止。
众人也围了上来,几把手电同时照向河面上。
“那是什么?”只看了一眼,我头皮顿时一麻。
这些人里,当然以我的视力最好,还没等他们手电照去,我先看到水里飘着一具尸体,更骇人的是尸体旁边,半个人身子探出水面,等光照去后,这身子又迅速的缩回到了水里,前后时间不超两秒钟。
“是尸体!”
郝民圆大吼道。
其实刚才我指得并非这具尸体,而是那半个人身子,心里一阵颤抖。
那是个人?看着像是,还是个长头发的人,我回忆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它的整个脑袋都被黑发包了起来,可如果是人,看到岸上有人拿着手电照来,应该大喊救命才对,而不应该沉到水里,再说一般人在水里憋气的时间不超一分钟,就算是受过专门训练的人,也极少能超过十分钟的。
可这人已经在水里憋了有二分钟……
如果不是人,又会是什么呢?
这么一琢磨,我头皮再次一麻,脑中涌出一种怪怪的感觉。
“你们看,这人没有皮,难道是王怀文?”
“可是……可是把尸体从棺材里弄出来,又扔到河里,这又是为啥?”
这时候法颠开口了:“这是祭河的最后一步,之前他只是勉强剥完皮,并没有真正完成祭河……这家伙胆子也真够大,没想到第二晚杀了个回马枪。”
“大师,你的意思是说,这人确定是王怀文?”
法颠嘿嘿一笑:“绝对错不了!”
郝民圆吩咐身后的胖子让手下送来绳索、钩子和长竹竿,没几下便把尸体打捞了上来,看到尸体的样子,不用等刘希立做尸检,就知道正是王怀文。
被剥了皮的尸体,又被河水一泡,简直“白里透红与众不同”,看上去无比瘆人。
“别动!”
尸体刚被放到地上,刘希立顿时就是一声呵斥,吓得胖子两个民警手下浑身一哆嗦。
“咋了?”
刘希立指着尸体的肩膀:“你们看,这是什么!”
寻着他手指望去,我看到死尸肩膀上赫然显现出两个手印,身后的胖子也看到了,颤抖喊道:“手印!怎么会有人的手印!”
这不是人的手印!”刘希利斩钉截铁地说。
“不是人的?那是什么手印!”身后的胖子嘟囔道。
“对啊!希立,根据之前的口供,此时距离尸体被偷,也不过两三个小时……关键是,这如果不是人的手印,还能是……”
刘希利摇了摇头:“你们看这几个手印,手指明显细长,从这一点判断,倒像是某种灵长动物的,不过……不过看环节,又比所有的灵长类动物手掌多两个环节。我也猜不出,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挺清晰的!能判断出留下手印的大体时间?”郝民圆问。
刘希利又用手电照着瞅了几眼:“看痕迹……再加上没有皮肤……又是在水里……”
刘希利慢慢张开了嘴巴,脸上顿显惊讶的表情。
“真的可能呐!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
“有什么发现嘛?希立!”
“你们……你们难道就没有注意到,这手印印记和刚才有什么不同嘛!”
话音刚落,身后的胖子忙喊道:“咦?这俩手印好像没有刚才清晰了!”
我仔细瞅了瞅,好像还真是这样,刚才在光照下,看着很清楚,这会儿已经几乎看不出来。
“会不会是离开水的缘故?”郝民圆问。
刘希利点了点头:“有这方面原因,不过主要原因你们怕是没想到,也恐怕不敢想!”
“嗯?有话快说啊!”我催促道。
“手印应该是几分钟前刚留下的……照时间推算,应该是在我们来到河边前两三分钟……我知道这话让人很难接受,可是我更相信自己的专业能力。”
郝民圆点了点头:“我也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