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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终

拜相 秦君隐 6152 2022-08-17 00:46

  

  听了薛继的话,秦胥心中翻着酸涩。

半晌,鼓足了劲儿才问出一句:「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朕?」

这话问得薛继哑口无言,早点告诉他,那不就是早点寻死吗。

秦胥自然猜得到他心中所想,可越是如此,越是痛心疾首。若是薛继能早点告诉他,他自有办法替姜氏翻案,又真至于将把柄送到旁人手中!

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狠狠咳嗽着,一口老血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头晕眼花、险些脚下一软向后倒去。

「陛下别怪臣不信您,您又何时真正信任过臣呢。」

此言一出,秦胥也僵住了。

是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君臣相惜成了君臣相疑。

秦胥苦笑,一时无言反驳。

到了今日他才有些惋惜、有些留恋、有些不舍……他好不容易从安王身边撬来的人啊,怎么就让人算计至此,偏偏他还只能看着,连过问都受制于人。

还有三天就是行刑的日子,他已经病入膏肓,连下床走几步都得大喘气,又谈何重掌朝政、替他翻案?

朝中大局,早已落入有心人之手。

如此想着,他慢慢转过身去,那背影看着有些落寞。

薛继抬眼看他缓缓背过身,颤颤巍巍地往外走去,心里猛地被扎了一下,疼得喘不过气。

犹豫片刻,再叩首,沉声拜别:「陛下珍重。」

秋后落了满城枫红,枯枝残叶铺了一路,道路两侧挤满了百姓,而远远传来车轮辘辘辄过的声音,喧闹声歇了,都争先恐后朝那儿望去……仔细一看,是囚车。

百姓的种种议论传到薛继的耳中,牵动起他内心深处的一丝苦涩。入仕以来的每一天他都在担忧,怕的就是有一天落到如此下场。

结果,还是没躲过。

无数思绪涌入脑海之中,从庚和十七年开始,一路走来的一点一滴,他全都记起来了。是他自己选的路,一步一步走到今日。

囚车在刑场外停了下来,与此同时,议论声也渐渐消停了。他看见一双黑靴出现在眼前,抬头看去,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引入眼里。

「陈大人,恭喜。」

陈绍听见这声道贺,嘴角勾起,笑意渐浓。「多谢。清之兄,得罪了。」

话音一落就有狱卒上前打开囚车上的锁链,粗鲁地将薛继从车上拽了下来,推着他往刑场上走。

薛继却停住了脚步,戴着腕上沉重的铁链,艰难地抬起手,勾了勾手指,朝陈绍示意。

陈绍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近前,面沉如水地看着他,等他开口。

薛继笑了,伸长脖子凑到他耳边,压着嗓子轻声道:「你以为把我拉入地狱,朝廷就是你的天下了?你错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死了、解脱了,就轮到你的苦日子了。」说着,还满面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叹道:「介安,我在下面等着你。」

宫中

太医院的太医都已经在殿内了,留下皇后拦太子的手在殿外低泣。太子秦和轻声安慰着自己的母后,实则心里也满是忐忑不安。

「会没事的,父皇是万岁爷,母后别担心了……」

徐阑闻讯匆匆赶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副情形,才上前给徐皇后行礼请了安,就看见一名太医从里面跑出来,看见徐阑时像是看见了救星。

「徐大人可算来了!快,陛下召您进去!」

徐阑迈步进了紫宸殿寝殿,四下扫了一眼,却发现少了一个身影。「张玉呢?」

太医稍稍迟疑了片刻,不动声色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徐阑一看,什么都明白了。

「臣

叩见陛下。」看见秦胥奄奄一息的模样,徐阑再也顾不得虚礼,没等他喊平身就凑上前去,跪坐在龙床边上。「陛下、主子,您这是……」

秦胥已经没有力气多说其他了,张了张口,伸手比划着,勉强发出了两个音。徐阑看着口型,看明白了,这说的是……陈绍。

只见秦胥的神情越来越焦急,大概是时间不多了。他抓过徐阑的手,在他手心里划着字。

徐阑心里默默跟着写了一遍,终于恍然。

朕的人,轮不到他算计。

「陛下的意思是?」

秦胥带着恨意合上了眼,徐阑这就明白了。

「是,臣谨遵圣旨。」

终于,秦胥的喉咙中中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传到徐阑的耳中。

「快、去。」

徐阑听懂了,可他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定住,仿佛再无生机。

「太医、陛下他?」

一旁的太医急忙伸手号脉,却在把住脉搏的那一瞬间僵住了。

「陛下……驾崩了。」

徐阑一怔,头一回如此失魂落魄地对着床上的躯体大喊。

「陛下,主子!」

这一喊,守在殿外的徐皇后和太子都匆匆闯入。徐皇后已经情绪失控了,扑到床边抱着秦胥的手臂嚎啕大哭。而太子秦和怔怔的站在身后,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突然,秦和把徐阑从地上拽了起来,沉声喝道:「快去,去救丞相!」

徐阑看了看时间,心底暗道不妙。

秦和晃着他的肩膀怒道:「快去啊!快马加鞭,还来得及!」

「是。」

刑场

陈绍坐在监斩官的位置上,看他这满面春风的模样,显然是心情十分愉悦。只见他擦抚着手里的令箭,嘴角愈发上扬。

「还有多久?」

一旁的官员看了看时间,拱手回道:「还有半刻钟。」..

正午的阳光撒在薛继的身上,他站立在刑场上,看着远处皇宫的方向,也不知为何,心里一揪一揪的作痛。

一滴汗珠从额头顺着鼻翼流下,滴在了刑场的地面,很快就被炎热的天气蒸干了。

突然,耳边传来了钟声。

薛继猛的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远处。

这是丧钟!

「不好!」陈绍听见声音,顿时大惊,也顾不得到没到午时三刻,直接将手里的令箭掷向地面,高声喊道:「行刑!快!」

一旁的官员听见丧钟声响都已经愣住了,再听陈绍如此仓促下令,更是惶恐不安。

「陈大人,时辰还没到呢……」

陈绍仿佛已经听到了不远处急促的马蹄声,再顾不得什么表面上的功夫,指着身旁的官员破口大骂:「管他娘的时辰!圣旨写了要他死!陛下都驾崩了,还不送他去陪一程吗!」

薛继身后立着的两个官员摁着他跪倒俯身,那刽子手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中的刀,看了看陈绍,又看了看薛继,终于灌了一口烈酒,扭头喷在了刀刃上。

手起,刀落……刀到底还是没落下。

「刀下留人,圣旨在此!」只见一骑快马闯入刑场,徐阑抽出腰间佩剑快狠准地飞向刽子手举起的刀,将那刀打落在地。

陈绍眼睁睁看着差一点就砍在薛继腰间的刀被打飞出去,猛的扭头怒视徐阑:「徐大人,你这是何意!」

徐阑看了一眼刑场边上的日晷,沉声质问:「我倒想问问陈大人这是何意,未到午时三刻提前行刑,你有违大周例律!」

陈绍无言以对,

只能死死的盯着他手里象征着圣上亲临的令牌,眼中只剩下怒火和恨意。

徐阑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面朝观刑的百姓,高声宣道:「先帝驾崩,立下遗诏,赦免丞相薛继,准其告老归乡,薛氏一门恢复姜氏!」

话音落下,徐阑上前蹲下身子要替薛继解开锁链,却被他抬手拦下了。

「来不及了。」薛继动了动嘴,吐出了四个字。

徐阑这才发现薛继的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唯独嘴角上扬,流露出几分欣慰。

「你这是……怎么了?」

只听见一旁的陈绍仰首大笑,笑的不能自已,只看那神情,仿佛已经接近疯癫,叫人毛骨悚然,望而生畏。

薛继喘着气稳住声音,艰难地说道:「他早就料到了,他不会让我活过午时三刻。」说话间,隐隐发黑的血迹顺着他嘴角蜿蜒流下。

徐阑扶着他的双手不住颤抖,张口时带着一丝试探的口吻:「他下毒了?」

薛继点了点头,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心里还忍不住自嘲——陛下、王爷、秦胥,到最后还是我来陪你走着一程,你说你这么多年的猜忌……又是何必呢。

徐阑轻手轻脚的松开了薛继的身体,有些不忍地看着他合上双眼,缓缓倒下。一时怔神,好一会儿才接受了眼前的现实,徐阑从袖中取出一物,一把被烧的隐隐发黑、雕金龙的匕首,将它轻轻放在薛继的身边。

缓了一口气,徐阑站起身,目光之中透着寒意,他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令牌,沉声下令:「即刻将刑部尚书陈绍押入刑部大牢!」

那些看懵了的官员终于如梦初醒一般上前押住陈绍,这位方才还趾高气昂的监斩官,转眼间就被押进了囚车。

或许正如薛继所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一点冰霜落在手上,徐阑微微一愣,抬起头看向略显阴沉的天空。

长宁十九年的第一场雪,来的异常早。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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