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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那些刺客一开始的目标都很是明确,就是冲着高行止来的。他站得远,没有听到刺客跟高行止说话,但那些人的目的很明显,跟自己并无一点关联。但后来,当他退到一旁后,漫天的箭雨落下来时,就是对着他的。
而且,并不是射歪了方向!
他勾起嘴角,一时间,笑容温吞,眼中却露出睿智:“看来,是有人想浑水摸鱼。”
“谁?”裴谢堂不解。
仔细一想,又觉得是这一回事。
朱信之跟她不一样,哪怕自己还是泰安郡主的时候,同样是位高权重,但朱信之因身居要为,又有宣庆帝撑腰,难免成为有些人的眼中钉。别的不说,光是他的兄弟就难免对他颇多忌惮。要不是朱信之早就表明了自己无异于皇位,恐怕早已是尸骨一具。
曾经,徐丹实给裴谢堂统计过一笔账,说一年朱信之遇刺的次数:宣庆二十年,十九次;宣庆二十一年,三十三次;宣庆二十二年,六十四次……
今年是宣庆二十三年,这才开春没多久,在裴谢堂的记忆中,朱信之就已经遇刺了三次了吧?
更别提她不知道的时候,尤其是此次南下去平乱,恐怕就更多!
想要他的命的人,实在太多!
可是,这一次是在天子脚下,到底是谁那么大胆子?
朱信之理过被子搭在她的肩膀上,让她一点皮肉都不露出来。他露出信心满满的笑:“睡吧,不管是谁,总会露出狐狸尾巴来的。”
他不着急,既然有了第一手,就会有第二招。
至于是谁……
黑暗中,朱信之的眼睛透着亮光,光是看他最近得罪了什么人,谁就最有可能。
“话是这样说,但我担心嘛。”裴谢堂翻身搂着他的腰,小猫一样的蹭着他的胸口:“你平日里出门还是多带几个侍卫吧。眼下时局动荡,朝中有人想要你的命,北魏那边也虎视眈眈的。你不要忘记了,上次那个锦毛鼠还跑到咱们东路来,一心想抓我去威胁你。”
“无妨。”朱信之按住她的脑袋:“接下来的事情,他们自顾不及,不会有后手。”
“你这样肯定,是因为知道是谁?”裴谢堂抬头。
朱信之摇头:“不知道,但十之八.九。”
“为何?”都十之八.九了还不知道!
裴谢堂闷闷的气。
就是不想告诉她!
朱信之刮她的鼻子,无奈又宠溺:“你啊,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既然你想听,就说给你听也无妨,不过,这事儿出我之口,入你之耳,暂时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你说。”裴谢堂立即定神。
朱信之轻笑:“你忘了,先前是我主审的冉成林贪污案吗?”
“是孟家?”裴谢堂一愣:“他们的胆子这么大,还敢来行刺你?”
“我猜不是孟家。但跟孟家脱不了关系。”朱信之笃定的笑着,像什么都明白,了悟一般:“孟家是帮着谁,大约就是谁想要我的命。”顿了顿,又道:“还有,有件事你不知道,今天我在临水河听了那些士子的话,不是出去了一阵子吗?我去文科馆了,说是去看看阅卷的进度,以防父皇问起来。文科馆的让我进去了,我便去翻了翻他们的试卷。”
“然后呢?”裴谢堂眨眨眼。
朱信之低声说:“我特意问了贺世通提到的那个人的文章,记了其中的几句,你猜,如今那篇文章是挂在谁的头上。”
“难不成是孟家哪位公子?”这事不难猜。
朱信之点头:“正在孟蜇平的孙子,孟沈熙的名下。”
果真是被换了!
裴谢堂心里暗暗吃惊,黑夜中,嘴角的笑容却更鲜明了几分,格外的嘲讽。
这么多年来,孟家果真是死性不改!
这一次,没了她裴谢堂,又多了朱信之,她就看看孟家如何保住自己辛苦建立的大厦,又如何将这一盆污水扣在她裴谢堂的头上。
买卖官爵?呵呵,当初栽给她这个罪名的时候,她在天牢里仰天大笑,几乎笑出了眼泪。她自从长官寒铜军后,一向承袭裴拥俊的作风,用人唯贤,从不敢以亲疏远近论功,更不敢因真金白银封职,没想到这公正的持身最后却遭到如此非议。当时,她就隐约猜到这事是孟家栽赃给她的,让她分散天下士子的注意力,果不其然!
“孟家的胆子真大!”裴谢堂感叹了一句。
朱信之却微微一笑:“再是胆大,终究是臣子,玩弄权术,于他并无好处。太傅已经是位居一等国公,又威名赫赫,更进一步也没什么太大的荣耀。他做这些,不过是为他人做嫁妆。孟家始终是皇亲国戚,有个皇子在前头,当然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你认为是朱简数?”裴谢堂悚然一惊,不由脱口而出。
朱信之没否认,只亲了亲她的额头:“好啦,睡吧。”
说着,他就闭上了眼睛,不同裴谢堂说话。
裴谢堂睡不着。
心中千回百转,都被今夜的一切深深刺激。
许久,她笑了。
没想到今夜一出抛砖引玉的苦肉计,竟然能同时收获两条线索,当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这边朱信之吐露了一个秘密,这个时候,想来高行止那边的审讯也该有个结束了。
明天,她真是期待啊。
淮安王府的烛火,在大雨转为中雨的时候缓缓的灭了,但泼墨凌芳里的蜡烛却一根根越点越多。密室里,高行止挽着自己的折扇,端坐在太师椅上,很是悠闲的看着蜷缩在地上的人:“你看你,痛苦成这样,我劝你还是招了吧。”
回应他的,是一声气若游丝的呻.吟。
地上的影子抬起头来,一张脸雪白,唇角挂着殷红的血迹,在他的脚边,两颗破碎的牙齿和着血迹,让人看了都觉得疼。
江湖规矩,毒药是藏在牙齿里,他打晕了被带到这里来,还没醒就被拔了藏毒的牙齿。
当真是求救无门,求死不得!
他身材消瘦,瘦猴的绰号完美贴合,尤其是现在,因受了两番酷刑,瘦猴疼的厉害,浑身都被汗湿,像从水里刚刚捞起来的一样。只是,他仍旧咬牙:“我们就是想弄点银子花花,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还是不想说真话?”高行止心情很好,看了看左右:“你的骨头很硬,要是放在我的隐月楼会是一等一的好杀手,可惜,你选错了人。”
他说着,又笑:“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为了泰安郡主的遗书吧?”
他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在瘦猴跟前抖了抖:“你想要的东西在这里,你要是说了,我就给你看一眼,让你死得瞑目。”
瞧见信件,瘦猴眼中顿时精光大盛:“你果然有!”
“你真是为了这东西。”高行止将信件放在身侧的桌子上:“你既然不说,就怪不得我了。先前给你玩的血腥的,不过就是挫挫你的锐气,要是给那个人看见,少不得要说我粗鲁,不肯跟我玩耍。我就是个商人,一向俗气,为了她,迫不得已要学些雅的。来人,把那红皮刀拿来,让这位大侠试试咱们隐月楼的新玩意。”
周围的人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这笑声委实不怀好意,瘦猴一惊:“你要做什么?”
“别怕。红皮刀这东西一点都不血腥。”高行止微微一笑,十足十的风.流倜傥:“就是一把红色的小刀,一刀下去,皮就红了,但不会流血。”
“放屁!”都说是酷刑,会这么好心?
高行止点点头:“诸位,他不信,给他看看。”
话音刚落,就有人端着一个盘子上前来,盘子里端端正正的摆放着的,是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刀柄红彤彤的煞是可爱,只寒气逼人,一看就削铁如泥。
左右来了人将瘦猴压住,高行止的笑从头顶传来:“你别怕,不会流血。”
说着,身后又有人上来,拿了红皮刀,拿起瘦猴的手划了一下。
明明没流血,却偏偏刺心的疼,瘦猴疼得一抽,刀柄移开,皮肤果真红彤彤的。那人连着划了七八刀,刀刀都割在几个穴道伤,这之后,又从托盘里拿出另一样东西,却是一盒细小至极的银针。
瘦猴不解,高行止已十分体贴的解释:“你可千万别动,这银针入体后,是取不出来的。”
说话间,握住他手的汉子用力点了几个穴道,就瞧见方才划了刀口的地方猛地肿胀了起来,这人扎了一针,瘦猴顿觉被划过的地方胀痛难忍,转眼间,一只手肿如猪蹄,连带着半条手臂都涨了起来。这滋味,比捅他两刀还难捱,不过几个眨眼间,瘦猴已双眼翻白,险些晕倒。他自诩有铁血的意志,可还是不由自主的开口:“你,杀了我。”
“我不杀你。”高行止笑吟吟的:“我只要听我想听的话。”
他点点头示意,瘦猴的脚上顿时也被扎了银针,立即,连脚都跟着动弹不得。
高行止更闲适:“人的皮肉有弹.性,但再有松弛,也会有个极限,等你的身体像吹胀气的水疱一样,慢慢承受不住,就会砰的一声爆炸,死状难看不说,因没伤到头脑,人还清醒,就看着自己碎成一片,啧啧……”
“我说!”话音未落,瘦猴已迷迷糊糊的惊惧出声。